北方的中秋,月饼实在算不得重头戏。各式各样、味道各异的月饼顶多算得上是互道祝福的媒介,真正象征团圆的是自家包的一碗饺子。
饺子的灵魂,从馅料开始。馅决不买现成的,而是提前两天就定好吃什么馅的,爸爸一大清早去菜市场割肉回来,剁馅调味保鲜膜封好,苹果和冬枣在茶几上码得整齐,中秋联欢会从早上就开始热热闹闹地响着,妈妈把前一天就揉好的面切成长条,一边擀皮儿一边和奶奶聊天,家长里短、日常琐碎被包进一只只月牙似的面皮里,一股脑儿地丢进沸腾的锅里,鼓鼓的饺子像半个月亮,我只是在旁边看着,丰盈的幸福感就会像饺子一样慢慢地浮上来。
今年国庆节和中秋挨在一块,回家已是深夜,迎接我的是一个带着点热气的牛肉夹馍,“明天想吃什么?”妈妈的笑容驱散了雨夜的湿寒,比一百碗羊汤都要暖心。
第二天一早还没睡醒,外婆的电话就追进了梦里,催着我们回去吃饺子,猪肉大葱的,她在知道我要回来的那一天就从相熟的肉贩那里早早地定好了,今天早上六点起来开始包,只等我回去吃。
爸爸的车开得很快,一路的红旗招展,缥缈而动听的红歌是最好的车载音乐,站在楼下抬起头,刚好和拿着大勺的外婆对上视线。“外婆!我回来啦!”
我欢呼着冲进厨房从后面搂住外婆,外婆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,手底下还在忙活着上下翻滚的饺子,“马上就能吃了,等等啊乖。”
家里的饺子和外面卖的截然不同,没有那么丰满硕大,皮儿也稍微厚点,咬下去是质朴的面香,只轻轻用力,唇齿间就都是紧实肉馅被水汽蒸腾出来的香气。蘸水是老人亲手剥的蒜,和辣椒面混在一起用热油一泼,带着点焦香的蘸水就引得人多吃半碗。
看着我们大快朵颐,外婆似乎就心满意足了,胖胖的身躯端着一碟饺子扶着桌子坐下来,准备说话又想起点什么似的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袋月饼塞到我怀里:“婆给你买的,你带回去吃。”
那一袋不同口味的月饼并不昂贵,却被细心妥帖地装在袋里,我看着月饼,外婆还在说着话:“这饺子我还多包了很多,到时候给你带去冻起来,想吃了随时就能吃……”
外婆说着就又开始张罗,看家里有什么东西能给我带走,她总是这样,怕给我的爱太少,即使我什么都不缺,她的牵挂与关怀,也总是满溢。
等到回爷爷家的时候,已经过了午饭时间,爷爷听到动静才慢慢踱了出来,奶奶走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大好,被我抱住的时候他的手一直不受控制地颤抖,他问我吃了什么,今早几点起来的,工作如何。
总是困倦的爷爷在我不间断的倾诉中,始终微笑着,在我短暂停顿看向他的时候,他那双眯起来的眼睛里有柔和的光。
“你压力大吗?快不快乐?”
我握住爷爷的手,那颗总是浮躁的心变得平静。爷爷的关爱,如同静夜的月光,沉寂无声。它看上去带着清辉,内里折射的,却全是太阳般滚烫的暖意。
“中秋吃什么饺子?我让提前去买。”
我看着坐在面前的爷爷,又看了一眼客厅里的家人,爸爸半躺在沙发上刷着抖音,妈妈和姑姑在讨论我刚刚说的话,屋外秋雨连绵,寒意却都被奶奶做得门帘,牢牢地挡在了另一个世界。
“什么都好。”
我的头靠在爷爷的腿上,只要和家人团团圆圆待在一起,吃什么都好。
陪伴在我身边的人,才是我中秋节想要仰望的月亮,他们的爱那才是照在我身上的月光,无关阴晴,不论昼夜,永远滚烫。(张艺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