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土家年味闹
发布时间:2016-01-19     作者:游客*       来源:      分享到:

冬至到,年猪叫,家家户户年味闹。这是世世代代、祖祖辈辈居住在湘西北澧水流域土家族流传的一句民谣。
回忆起儿时的杀年猪、闹年味,别有一番情趣在心头。
忙碌了一年的土家人,在冬至过后只为一件事忙乎——那就是杀年猪。老爸翻开皇历,选个吉日,图的是来年猪儿养得膘肥体壮,百事顺利。我娘更是细心,自打秋收将一头大肥猪送到公社食品站交了派购任务后,对留下的那头半大不小的黑猪可谓呵护有加,在深夜里常常听到母亲将猪草剁得细碎,煮猪食也多加了瓢米糠。临近过年时,便开始“三十壮年猪”,干脆不喂猪草,给小黑猪加些米糠杂粮开起了“小灶”。那是人民公社大集体的年代,不为别的,只为农村里谁家年猪杀得大,特有面子,杀得太小则显小家子气。
按预先选好的日子,大清早,杀猪佬与他的伙计带来了挺杆和大小刀具来到我家。邻居们也很快围了过来帮忙抓猪扯猪腿,猪儿四蹄乱蹬,痛苦挣扎,发出“嗷嗷”的惨叫声,回荡在土家屋场的上空。只见杀猪佬一手按住猪头,将杀猪刀直刺猪的喉咙。即刻,猪血殷红如注,“哗哗”地喷进木盆,溅得满地皆是。
我和弟弟远远地张望。只听我娘大发慈悲,一边轻轻呼唤,一边念念有词:“猪儿猪儿你莫怪,生成就是下碗菜”。
杀猪佬在忙活,老爸在照应,最忙的是我娘。她要给帮忙的乡亲们张罗一桌丰盛的“杀猪饭”。
我娘做的饭菜远近闻名。只见她一会儿忙忙这,一会儿忙忙那,奶奶帮助打下手。不大一会功夫,一桌香喷喷的杀猪饭,馋得我们直流口水。
亲朋好友邻居们围坐一大桌,巴掌大块的肥肉炖在土钵里,热气腾腾,肉香四溢。老爸拿来塑料酒壶,喝酒的每人一碗包谷烧。推杯换盏间,杀猪佬一抹油嘴喷着酒气说:“八九十斤一边肉,是我这几天杀的最大年猪呢!”乐得我娘合不拢嘴。
乐得我合不拢嘴的是吹猪尿泡。我娘一开始就交代杀猪佬,别把猪尿泡捅破了,留给我和弟弟当气球玩。我们一群发小拿着猪尿泡使劲吹,当球踢玩耍,乐而忘归。
事后,老爸将一块块鲜肉均匀地洒上盐粒,而后摆放在一个大木盆里,用锅盖盖得严严实实,以防猫狗偷吃。十来天后,老爸砍来一捆棕叶,在旺火上熏烤,捻成粗糙的棕绳。然后用棕绳串了大块的猪肉,悬挂在火坑上面楼枕铁钉上。楼枕两边再放些“猫儿刺”,为防贪吃的老鼠“打牙祭”。
以后的一个多月里,晚上一家人围坐在火坑烤火,非常惬意地守望着一年的丰硕成果。我把持火钳不放,拨动柴蔸,火苗簇拥烟雾,围绕熏挂的腊肉袅袅起舞,闻着渐熏渐浓的腊肉香味,馋得直咽口水。娘说了要等过年才有腊肉吃呢。
小孩盼过年。终于熬到了过年的那一天。老爸搭上梯子取下熏得黑里透黄的腊肉,放在盛谷的木仓里,可存一年都不发霉、不生蛆、不变味。我娘则把猪头、猪尾、猪蹄、猪肝之类端到冰冷的池塘里,用竹刷帚来回刷洗,直到腊肉金黄透亮,才端回家放在老铁锅里煮。肉汤在锅里开花四溅,肉香在微风中弥漫飘散,整个土家屋场陶醉在浓浓的年味之中。
我和弟弟围着灶台,馋涎欲滴,拿起筷子先尝为快。猪头肉肥而不腻,腊猪蹄又糯又香,猪耳朵脆生生的,娘给我们切一节猪尾巴,说吃了不流鼻涕,上课不打瞌睡。乖乖,一听有如此功效,我和弟弟抢着吃。
土家腊肉,滋润着紧紧巴巴的日子,滋养了土家人的精气神,也延续了我一年的期盼和梦想。平日里想吃腊肉,就巴望过端阳、请匠人、搞“双抢”、走亲戚、吃喜酒。若有贵客来,亦可跟着混个一饱口福。
现如今,腊肉天天有得吃。每逢回老家过年,发小们送给我的腊肉装都装不下,想推辞都不成。看到我有点为难的样子,娘郑重其事地说:“你若不要,乡亲们以为你看不起他。”女儿也直调侃我把整个家乡搬进了城。
我也纳闷,是浓浓的乡情随我进了城?还是淡淡的乡愁在我心里安了家?
( 张传衡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