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日,父亲精心做了一桌子的菜,我与父亲在桌上小酌,说到尽兴处,父亲满脸红光,拿出他的诗集来向我诵唱。微熏我在旁边点头合掌。
咿咿呀呀啊,醉眼处,一切都在一种最美的韵律里晃动起来了,我的白发的老父亲,佝偻的老父亲,笑意融融的老父亲,连同我母亲的幸福微笑,一起晃动起来。
记忆中,生命里有很多这样的时刻,恬静,美好,知足,和惬意。
父亲是一个有生活情趣且不懈追求知识的人。
他爱用妙趣横生的话语交谈,甚至是说故事。《赵氏孤儿》《窦娥冤》《锁麟囊》《狸猫换太子》,这些生动的故事如甘露一样曾经滋养着我。他的朋友众多,不仅是他的善良,义气,还因为他的才学和风趣,他在哪里,哪里都有观众,乐滋滋的听享他的民间传说。我知道的,这些来源于他平日对文学和戏曲的关注。
父亲六十岁用毛笔写的人生自勉,我还珍藏着。“学海无涯际,愿为苦作舟。吾六十有余,一身徒劳无为,自叹有撼。天有日月之精华,人有百岁之寿域,花甲之年努力攻成,专心学习自思量未为晚矣。”“少壮未酬志,到老空白头,一瞬方觉醒,惊触梦中魂,观今宜鉴古,唯才不如人!期颐相距远,奋发不宜迟,今日自勤勉,重温习诗文。”
所以这么多年,我一直生活在书籍的滋养中,做一个胸有点珠问心无愧的人。
父亲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。
当年,十三岁的母亲从潮湿的二楼滑倒摔下,落下严重的腰疾。长大后,母亲遇见父亲您的时候,外婆就明确的告诉您,母亲不能做重事,找了她,就要照顾她。父亲不假思索的答应了。
父亲的这一声干脆的承诺就是一辈子啊!母亲晚年腰伤又加重,肩不能挑,手不能提,扫地也会腰疼。是父亲一直前前后后,承担了所有的家务,半夜起来还要给母亲按摩搽药。难怪到了晚年,母亲这样刚烈的女子越来越依恋您了,一会儿没看到父亲,就急的四处寻找。甚至说话也越来越温柔。
父亲是一个乐观和从不言苦的人。
他的笑声时刻感染着我们,长大后在我人生困难和举足不前时,想起父亲便会有一种力量,在内心升腾。
还记得那一年,我中专二年级的时候,国有企业倒闭,全家下岗。我没听到父亲对生活的一丝怨言,也没感受过生活的艰难对我们姐妹情绪的影响,反而是年近五十的父亲,玩笑说,“也好,我要开辟我的新人生”。
于是父亲把他精湛的厨艺使出来,开餐馆。凌晨三点起床,购买,洗涤,奏一曲锅碗瓢盆之歌。
记得那天清晨,我吃完您给我准备的猪肉香葱大饺,准备上学。临走,突然想去厨房看看。父亲一身蓝大褂,舀起大瓢往锅里盛水。昏黄的灯光下,一粒粒的汗珠在油亮的脑门上蹦跳。门后的我,心里一酸,准备上前擦拭。却听到父亲吹出一阵轻快的口哨,一扫我的之前的心酸。
那天早上,我就这样转身离去,踏上了一条阳光大道。带着感动,带着幸福,带着欢歌笑语一路前行。
现如今,风雨的岁月已过,我和妹妹已经抚养成人,父亲您也应该是安享晚年了,写诗钓鱼听戏,浊酒一杯说戏文,向阳春里醉流霞。可是为了支持我的工作与生活,您又挽起袖口,重操美食之业。
父亲的美好,就像清风里,梅花落满了山坡。阳光下,都是熠熠闪光的富足。现如今,我的热情,向上,真诚,自信和对智慧的渴求,让我成为一个有价值感的人,一个正义的人,一个有独立精神追求的人,甚至一个快乐幸福的人。这一切的一切感恩于父亲精神上的影响。这些都是父亲给我传承!